2014年11月25日 星期二

反叛期

女兒快三歲了,這半年間最明顯的變化,是她的自我認知,和對獨立的渴求迅速增加。一方面她愛模仿大人的行為,另一方面又意識到自己的好惡,和開始不想大人替她做這樣、幹那樣。現時她常說「我自己著衫」、「我自己食飯」、「我自己乜乜乜」,如果一時快手幫她做了些甚麼小事,她更可能委屈得哭起來。
有專家說,三歲是人生「第一個反叛期」,你說甚麼她都會「NO」,你指東她去西,把你激得扎扎跳。真的很激心時,會忍不住嚴厲斥責她。那一刻確是收到效果,讓她暫時聽話,但伴隨的必定是「爸爸不疼我」式的哭聲,那種讓你立刻後悔的哭聲。
她的傷心會讓我更加難過,因此除非真的有危險,已盡量不以高壓方式,應付女兒那些正常的反叛行為。這需要因時制宜,和進入她的小腦袋,因應她不同的動機來反應。如果她只是想作弄你,可以說這並不funny和恰當;如果不想她做某些事情,也不能一味靠責罵等等。要應付和教導一個你深愛的人,不能硬來,要像耍太極一樣,四両撥千斤。
以高壓的態度對待下一代,就算短時間見效,也必定傷害雙方的信任及感情。如果是真正關心和愛自己的下一代,必定會以他們的視野看問題,站在他們的立場去想解決問題的方法,也要接納年輕人總有點反叛。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去看事情,又事事以家長式的權威去處理,只會把下一代推得愈來愈遠。
你是否真的愛下一代,難道他們會不懂嗎?

2014年11月18日 星期二

江南Style

印象中,南韓和催淚彈關係密切,求學時期看新聞,來自南韓的消息總有放催淚彈鏡頭。早年的南韓也不是旅遊選項,「去首爾不如去東京」。第一次到首爾是7年前一班人去滑雪,感覺也沒甚麼特別。但年多前和太太遊過首爾後,刮目相看。
前幾天和太太再去首爾慶祝生日,反而沒再考慮到日本了。這次以江南區為基地,親身領略「江南風格」。感覺沒有歌曲所諷刺的那種暴發銅臭,就算名店林立的狎鷗亭,也有很多格調不錯的小店及咖啡廳,起碼比起金舖林立的銅鑼灣,滲著多點文化氣息。整體上,韓國人的英語溝通能力及待客態度也改善了不少。
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繁華盛世,也沒有天跌下來的民主人權。漫步在繁華先進的江南區,想起電影《逆權大狀》那個獨裁黑暗的南韓。相信那時的韓國人也想不到二十多年後,子女能享有如斯高度的民主自由。那個年代韓警打著國家安全旗號,可隨意拘禁異見者嚴刑逼供,法庭是政府打壓人民的工具。這個由前總統盧武鉉事蹟改編的故事,說的是人民追求「為了我的孩子們不會活在一個荒唐的世界」這個很卑微願望,卻竟要犧牲不知多少性命去爭取。
如果南韓沒有六月民主運動,可能還是個全斗煥式的獨裁第五共和國,江南Style可能變了極權style,就算仍是亞洲四小龍,也不會出現雄霸全球的韓企及勢不可擋的韓劇韓流,也不會是首個變成OECD援助國的前受助國。

裙帶資本主義社會流動 《信報》

管理學大師Peter Drucker 於上世紀90 年代初,把「後資本主義社會」(Post-capitalist Society)理論發揚光大。後資本主義社會,大概就是「知識型社會」(Knowledge Society)下,支配性資源不再是土地、資本或勞動力,而是知識。在這樣的社會裏,轉變是快速的、難以預測的,有時甚至具有「破壞性」(Disruptive),把舊規律打破來建立新的模式。
不少學者和政客都愛說,香港不斷朝着知識型社會邁進,而且市民普遍學歷高,又不乏有視野和有創意之士。這二、三十年來,經濟更成功由製造業轉型至服務業為主。另一方面,又好像沒有太多人說香港是後資本主義社會,或許是由於本港的資配性資源,始終是土地和資金,而不是知識。老實說,有知識、有學歷,來不及有個單位及舖位實際。一個有樓有舖,中學學歷的王老五,找對象相信比一個拿着博士學位但沒有磚頭在手的知識分子容易吧。
尋租行為加深怨氣
香港是國際金融中心,一個成熟的資本主義社會,在節目中訪問過的一些嘉賓,甚至說本港是很「右傾」的經濟體。不過成熟也不等於是「知識型」或已過渡至「後資本主義」,反而不少評論指壟斷問題嚴重,近來有CNN Money的分析,大半年前就有《經濟學人》的調查,指香港是「裙帶資本主義」指數(Crony Capitalism Index)最高的地區,遠遠拋離第二位的俄羅斯。公平說句,特區政府經過十多年努力,起碼通過了《競爭條例》,以及成立了競爭事務委員會。市民惟有寄望他們真的有能力為港創造更高效率和更有競爭的環境,因為當經濟出現問題,也會造成不少社會和政治問題。「裙帶資本主義」最大特色是「尋租行為」(Rent-seeking),讓少數人分得更大份的餅,而不是把餅做大。這不但加劇貧富懸殊,更窒礙社會流動,加深中產和基層的怨氣。
佔領運動發生之前,和中央政策組的官員吃過飯。我在飯局中坦誠說出自己的看法,說香港社會的怨氣,不但在於經濟層面和政治層面被既得利益團體壟斷,現時連香港人一直賴以向上流的教育,也漸漸被一部分人壟斷。直資學校出現後,很多傳統名校已幾乎是月入1.4 萬元以下的人免問,而這些學校在十多二十年前,大部分學生還是來自屋邨及徙置區的!現時來自基層,甚至中產家庭的孩子,想通過自身努力奮鬥,考進名校讀書的機會被大幅削減,社會的流動又怎會暢順?所謂的「獅子山下精神」又怎樣延續下去?不是說考入名校就是一切,但老實說,名校裏培育出來的自信及人際網絡,確是勝一籌的。可惜香港教育的走向,好像不是縮窄社會鴻溝,而是把社會撕裂得更開。
幾星期前寫了一篇《捐錢也未有資格》的專欄文章,其中一段是「教育是社會流動的重要武器,很多人憑艱辛努力,希望知識改變命運。但自從教育市場化後,很多傳統名校的收生,變得由一小撮人控制。」有網友讀完文章後回應說,「社會流動的武器只剩下婚姻」。不過,除非是天香國色或極之幸運,否則今時今日依靠婚姻去提升社會地位,肯定愈來愈困難。
教育愈來愈階級化
首先,由於香港的教育,已經愈來愈階級化,基本上孩子在求學階段,已經某程度上「被編入」某一階層,而同學是人際網絡一個很重要的基礎,因此他們未來的老友或對象,基本上也是差不多階層的人。這和我們那一代,同班同學中有來自屋邨,但同時有上市公司主席兒子的光景,已經相距甚遠。可能去到大學階段,各階層會混得均勻一些,但較為富有的,很多都選擇留學外國名牌大學。要為自己製造上流的機會,可能入讀MBA 課程實際一些。(註:單是我那一年的MBA班,成功和同學結婚的好像已有九對,成功率甚高!)就算有緣結識了,要修成正果,也要彼此的學歷、修養及價值觀相近,否則為了向上流而和一個性格不合、價值觀南轅北轍的人過一世,未免?牲太大。有了緣份,又情投意合,中間還有很多變數,例如雙方來自不同階層的家人和朋友等等…… 筆者不是想潑冷水,但王子公主從此以後快快樂樂的故事畢竟是少數。
無論香港是什麼的資本主義社會也好,今天要解決政治問題的同時,也要減少社會怨氣,增加社會的公平性和流動力,最基本應由教育制度做起。自負盈虧的私立學校沒什麼可說,但由納稅人資助的學校,當局有責任把收生的權力,由少數人的手裏重新釋放出來,以一個更公平及把階級與裙帶關係減至最低的制度來分配,這才能讓中下階層的新一代,看到更多的希望。

科技大學工商管理碩士校友會會員

李臻

2014年11月11日 星期二

圍牆倒下

柏林圍牆倒下二十五周年,象徵良知戰勝專制暴力。高牆代表強權,亦象徵隔離和個性的打壓。高牆概念是作家和藝術家的創作泉源。村上春樹的「雞蛋抗高牆」演說,就深深植入這代人的心裡。
在我來說,年輕時最入腦的高牆概念,是八十年代的電影《The Wall》。Bob Geldof和前衛的動畫,加上Pink Floyd處於顛峰時期的創作,令《The Wall》成為歷久不衰的經典。影片批判戰爭、家長式教育、助紂為虐的惡法、及獨裁者的野心,這些一塊塊建構高牆的磚頭。「We don’t need no education, we don’t need no thought control.(我們不需要教育,我們不要思想控制﹗)」這兩句歌詞,更在腦海縈繞多年,種下點點反叛的種子。最後高牆破裂,幾名孩子在地上收拾碎片,緩和了電影的沉重,又帶出了希望。
柏林圍牆倒下以後,德國樂隊Scorpion創作了《Wind of Change》一曲。這首歌能長踞德國銷量榜首位,正因為它的歷史意義和希望的象徵。由溫柔的口哨聲,到激昂的結他solo;歌詞由漫步莫斯科河畔及高爾基公園的風景,到副歌那一段「Take me to the magic of the moment on a glory night, where the children of tomorrow dream away, in the wind of change.(在光榮的一夜,帶我到神奇的一刻,讓明天的孩子可以在變革的風中尋找夢想﹗)」人類對自由的渴求最終是不可抵抗的。
象徵抵抗高牆的作品,共通點都是孩子,但如果昨天的人不是勇敢走出來,現今的東德孩子,就不會有民主自由。同樣道理,如果今天的人選擇了怯懦,那麼下一代,將很可能會活在高牆的世界裡。

2014年11月4日 星期二

最後的吻

豐子愷的《最後的吻》(圖)構圖簡單,寥寥幾筆已勝千言萬語。一幅漫畫竟比催淚彈更催淚,只有大師有這功力。畫中婦人衣衫襤褸,手抱親生骨肉,放到孤兒院的接嬰處,吻別以後,孩子的命運就交託別人,看到此畫又怎能不心酸?如非當年世道艱難黑暗,誰又願骨肉分離?諷刺的是,畫中的母狗尚能餵哺小狗,人於亂世卻無力得狗也不如。想起此畫,是因為讀到「英國舒特拉」溫頓的新聞。二戰時期,溫頓默默把六百多名猶太小孩子送到英國,免得他們被納粹德國殘害,因而獲捷克總統頒授最高榮譽獎章。當年這群孩子的父母,想必也和畫中婦人的心情一樣,此生恐怕再也不能見孩子一面。送別親生子女,必定比入集中營更讓人難受。
孩子沒有錯,他們的父母也沒犯上彌天大罪,為何要受這些懲罰?回看歷史,其實只要幾個野心家,幾條惡法,加上自私、冷漠及短視的人民,就足以把天堂變為地獄。就算今時今日,世界還有很多地方充滿不公及殘暴。我們活在這時空很幸運,不用經歷亂世。不過如果世人都只懂自掃門前雪,懶為公義發聲,難保某天暴政會敲我們的門,難保我們的下一代不受殘害。德國神學家Martin Niemoller的懺悔很多人也讀過,「當納粹追殺共產主義者,我保持沉默;他們追殺社會民主主義者時,我保持沉默;他們追殺工會會員時,我沒站出來說話;他們追殺猶太人時,我保持沉默;當他們追殺我時,已沒有人為我說話了。」